归南月

₍˄·͈༝·͈˄*₎◞ ̑̑

【狗珊】临行

    她该来的。

    天光过亮,刺得桑铎•克里冈为之一颤,又也许只是因为接连不断的高热。他分不清是什么在作祟。兴许是没听到的那首歌。

    他低声咒骂,对自己要像臭苹果一样在这棵树下腐烂的现状心知肚明,但总会想起被她束之高阁的“佛罗里安与琼琪”。噢,蠢才与婊子。

    陌客四下张望,铁掌焦躁地踏来踏去。现在可没有仗给你打。桑铎开口呵斥,饱含怨气的嚷声化成低语的嗡鸣。他不愿解开绳索,尽管谁也说不准黑马是否会出于饥饿,同腐虫争食主人的尸体,一个蚕食一个鲸吞。

    去他的,反正我离死不远了。桑铎倚着树干,犹如坐在刀剑熔铸的铁王座上般痛苦,后背也似乎有千蚁爬行,钻入皮囊之下大快朵颐。

    他不怕死,世上怎会有怕死的猎狗?不如说死亡与他如影随形。但他从未想过——所有人都不曾料到,桑铎•克里冈会死得如此狼狈。但人和狗都是脆弱的血肉之躯啊,不惧疼痛的狗只能是疯子。

    他想起格雷格•克里冈,世人口中血浓于水的亲生兄长。疯子。哈哈,他张嘴嘶声大笑,回忆着出自兄长手笔的那次火刑。大半边面庞融成粘腻的蜡油,火舌真是贪婪又恐怖的东西,是不?

    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火,说不定他已经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御林铁卫长呵!但绝不会是骑士,他受够了御林铁卫里那群嗷嗷待哺的毛头小子。可她要么喜欢善于夸夸其谈的纸老虎,要么喜欢两面三刀的冷箭人。高墙之内的骑士不都这样?随便一个都能给她永生难忘的教训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:思考这些只会让他死得更痛苦。

    ——但有什么比高烧不退更难熬?

    她该来的。桑铎咬紧牙关,磨过后槽牙,其势比阵前磨刀更烈。毫无征兆地,他的笑声像刀剑刮过岩石,也许是钝刀刮过金刚石更为贴切。如此粗粝,带着热汗与粗气,腐肉的恶臭。

    垂死的狗居然在思念不愿主动献上一首歌的小小鸟,那个眼里只会闪烁着惊慌的女孩,女人

    珊莎•史塔克和他初次独处时的确像受惊的鸟儿。不过一个小姑娘,却极力用礼貌构筑高墙企图封堵颤音——好玩得紧。桑铎头一次受此礼遇,举着火把走在她身侧,不动声色地洞察一切。那又是几百年前的事

    好像,她好像几秒钟前才给他唱了那首该死的歌。什么温柔的圣母,什么慈悲为怀。那为何没有从天而降的恩赐前来拯救败犬?曾经落败的猎狗仍能自己寻求慰籍,就像那次漫天绿火,他不顾一切,逆着奔向战场的人流闯进她的卧室。

    他当然记得她的卧室在哪里,他无数次将她从那里带到乔佛里精心设计的地狱。里面的摆设总是井井有条,或许她明白这不过是用来囚困她的大笼子,不是她的家

    桑铎躺在床上,柔软的床垫和鹅绒被皱成一团,沾上灰尘和血迹。她睡前都会想些什么?想挣脱枷锁,想摆脱木偶的身份,想展开双翼逃亡,还是想为亲复仇?

    他等着猎物上钩,等着听她唱歌,等着她对于“是否要走”的答复,也许还有个下手不重的巴掌。猎狗从不缺乏耐心,至少在涉及她的事件上。他打开了酒壶。

    桑铎听到哭声。他们的,她的。他差点吻上她。她的惊愕与镇定都像来去无影的风暴,听天由命的小小鸟沉默得太快,甚至没有反抗。他差点就能吻上她

    她冰凉的肌肤一寸一寸颤栗,让他从恐惧之火的余烬中沉静下来。几层布料的遮掩形同虚设,桑铎只用眼睛也能将她强暴:他真的想上她。此时此刻,现时现地,满城风雨里游荡着死亡的味道。可他只想吻上她,然后把一切撕裂。

    然而他最终只是用匕首逼出了一首歌,在她的脖颈留下红印——像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,用刀背和未开刃的剑留下红痕、淤青和愈合不了的疼痛。我不该这么做的。桑铎看着她澄澈的蓝色眼睛许久,转而撕下了白袍。

    他后悔没有吻上她。他在此后嘲弄过自己无数次:就是在硝烟滚滚的那天,丧家犬失去了主人,甚至放任随他宰割的处女不顾!

    但桑铎•克里冈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。当他发现事实时只剩满嘴苦涩,接着就笑了整整一夜,清晨双眼通红。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。答案就像脸上的伤疤一样显而易见,但这个秘密当然没法改变事实:他马上就要死了。

    所以她该来的。桑铎无法自控地扯下嘴角,牵动血痂初生的伤口,呜咽声在喉间咕噜,泄露出来的则又像老旧乐器弹出的断音。声响一下又一下,惊动了昏昏欲睡的黑色战马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哭。他本应庆幸失去的只是一只耳朵,不然该怎么听小小鸟唱歌啊?她绝对会放声高歌,扇扇翅膀飞走后的日子里再也不用担心被当众凌辱了,是吧?

    他想起自己披着那天杀的白袍,看着小小鸟被剥光……所有人都看了个够。我真该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,送给那群狮子做项链

    电光火石之间他马上就要起身,可此举让他汗如雨下,晕眩如海潮般袭来。他没机会了。

    桑铎沉默下来,头一次感到无助。她不会来的。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嘲笑先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了,一切想象都跟她唱的那首歌一样徒有其表。她恨透了我,像她妹妹那样

    小小鸟曾经恨他动手打她,后来恨他袖手旁观,如今要是得知实情,一定会恨她对凯特琳•史塔克见死不救——那小狼女是这样说的。她的念念有词把桑铎的耳朵磨出了茧。他自然能看出小狼女的双眼从始至终都不平静,怒火时常复燃。和小小鸟大相径庭的妹妹,她只想把我烧干净

    他正在烧。高热的恶魔举叉狂舞。他看到小小鸟牵起国王的手翩然起舞,翻飞的裙边像蝴蝶,更像即将翱翔的翅膀。

    因为她是小小鸟

    她乐于梦见王子、骑士和歌谣,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冬城,哪怕是惨遭洗劫后的废墟。她不会想梦到碎肉、刀剑与奄奄一息的狗。更何况他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尸体——体内无处不在灼烧,五彩斑斓的色块和国王大道的景观水乳交融,汗液流过干涸的酒渍。好一个酒鬼乞丐!

    但实际上,桑铎自己也不明白究竟要乞讨生存还是了结,也许只是在乞求她能来。就算小小鸟不愿再献上一首歌,也可以完成妹妹未竟的事,给他一个痛快。

    桑铎乐意告诉她心脏的所在,尽管小小鸟在他呼吸停止时也不一定下得了手,正中要害更是妄想。他的认知如此低语,所以他自然也不相信是她谋杀乔佛里这一说。他更乐意相信小小鸟自愿爬上泰温•兰尼斯特的空床,慰籍首相大人那寂寞如雪的人生。

    至于国王?他不关心是哪个黄毛小子高坐在铁王座上,他只会记住自己护卫多年的男孩被毒死在举世瞩目的婚礼中,在那些对猎狗不屑一顾的御林铁卫的保护下

    如今可真他妈成为了失去主子的狗啊。

    他当时应该留下来,教胆敢下毒的家伙一并陪葬——不,只要他在,那男孩就没有死的可能。桑铎的笑声听起来像出自漏了气的破风箱。他还会把侏儒推入野火不灭的万劫火坑,让他烧个够。如此一来,小小鸟甚至能免遭鲜花与牛粪的婚礼羞辱,更不用说和侏儒同床共枕了。

    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单纯后悔把她拱手让给丑陋的侏儒,那小矮子得踩着好几个和他同样高度的凳子才能吻上她。而小小鸟骨子里仍流淌着冰原狼的血,必不会让他轻易得逞。桑铎甚至有理由相信如今的她仍是处女。不错,小小鸟和初来乍到之时全然不同了,她褪去幼稚的皮囊,学会乖顺地与狮共舞,也长高了,丰满了……他当然不在指羽翼。即使小小鸟羽翼尚未丰满,仍然会有人频繁地出手相助——但此后不会再是他,毕竟爬过七层地狱的重任实在难当,是不?

    总而言之,小小鸟可算挣脱了囚牢飞走了呵,还给勾心斗角的狮子们留下了一摊子麻烦事。如果她一心向家,扑棱翅膀飞回北方,没准在俯首时还能和自己打个照面。

    桑铎很想支起身,利落地骑上陌客追着她的羽毛绝尘而去。只有傻子才甘心烂死在这里。可剧痛像野火一样轰鸣着炸裂开来。感染致死无疑是一种酷刑,那不曾言语的伊林•派恩都为之黯然失色,斩首而死的痛快在此时反而是一种享受。

    他忍受着折磨,忍受着不可视的火焰的炙烤,忍受着从未说出口的话语堵在喉咙的窒息感,忍受着咸涩液体滚过发烫的皮肤。

    他好像已经掉进地狱了。

    然后他听到歌声,没有颤抖,没有让其断续的抽泣。它轻柔得像她袖口带过的风。陌客在出现的时候也会唱歌啊。桑铎吐出热气。但他看到的是琼琪,是小小鸟,是生长在顽强峭壁上的玫瑰。漂亮的水色眼睛,步伐轻盈,红色的头发打着柔顺的旋。

    珊莎•史塔克……

    念着被他沙哑的嗓音盘磨过无数次的名字,桑铎•克里冈垂下了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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